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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憋屈至極的日常生活


  「找我有事?」我動了動有點痠痛的肩膀。說真的我有點累,而且很渴,嘴巴超乾的。

  北辰沐靈像是要說什麼,可宮墨歆更快,他突然提起我的手臂,對她道:「殿下乏了,且先告退。」拿我當擋箭牌?

  他也夠大膽,北辰沐靈還沒說什麼,他就直接把我拉走了。我只來得及說聲「三皇姐妳請便」,人就被拽入竹齋。

  宮墨歆把我推入裡頭之後就關上了門,然後靠在門上環抱著雙手。

  我有點無語地看著他,話說我全身還痛著。

  「……你和那傢伙有什麼神祕的糾葛嗎?」

  「別用那種會惹人誤會的詞。」

  他的心情看起來挺差的,臉很陰,活像誰欠了他八百萬。滿身雪白此刻帶來的不是沉靜無為,而是陰鷙冷酷,陽光透過窗紙,經過他身上時形成了一片陰影。

  「……你還好嗎?」我忍不住問了。

  「我本無事。」他歪著頭看我,長眉挑起,看來有點疑惑我為什麼這麼問他。

  「你臉色很差,」我坐了下來,邊揉肩膀,「雖然我那三姐長得漂亮是漂亮,可還真的很討人厭。你跟她怎樣?」

  「……我不想說。」他撇過臉去,隱隱看見他深擰了雙眉。

  肯定是北辰沐靈對他糾纏不清了,這個北辰沐曦也不知有沒有護著他,可她氣焰那樣囂張,分明是吃定這兩人了。這小鬼之前很懦弱?怎會如此任人欺負。

  「這小鬼以前很沒用喔?」

  聽見我這問題他愕然一窒,很快又恢復了陰鬱的神色。

  「請別那麼說殿下……」他用稱呼區別易書羽和北辰沐曦,「殿下無權,自小又為預言纏身而不被待見,雖說陛下對殿下甚好,但誰不怕一個身邊奴才一天到晚被殺獲罪的人?久而久之東宮的人也就少了……可殿下對我,雖不常會晤,但卻是十分好的。這一載了,殿下未曾對我發怒,也未曾拒絕過我任何一個要求……」

  我很想煞風景地問一句:你真的有對她要求什麼嗎?

  聽起來這小鬼挺可憐的,母親又不在身邊,看來很孤單又很無助……唉,在這種見鬼的宮廷裡,巫蠱占卜這種東西總是特別動搖人心。

  特別是這種不祥到可以直接拖出去砍了的那種。

  「我不相信。」

  「什麼?」

  「我不相信孽鳳。而且你這樣讓我有種毀了你的感覺,什麼爛命格,還要娶男人才能破解。」我抱怨著。

  他神色微愣地看著我,然後噗哧一聲笑了。

  笑什麼?我翻了翻白眼。

  「不過這些玩意兒看來是沒辦法改變了呢。」

  我好像,也沒有方法可以回去了。

  「既然如此,還是好好的活下去吧。」我可不想變成窩囊廢,也不是軟柿子。既然是儲君,是未來的王,不幹出一番大事業,我就不是易書羽了!

  宮默歆無語地看著我……我的表情該不會很蠢吧?

  他就這樣默看了我會兒,然後打開門,對外面守著的宮女悄聲說了幾句話,那宮女行了個禮之後就快步離開了,然後他走到我旁邊坐下。

  「你叫她幹嘛?」我呆了一下。

  「拿水。妳才方運動完不是嗎?」

  「喔,謝啦。」我還不太習慣使喚人。

  不一會兒,那個宮女就帶著精巧的茶壺和兩個瓷杯來了,我鄙視地看著後者,好小一個啊,我需要大量補充水分!這杯子太小家子氣了!

  她幫我和宮墨歆斟上一杯,就行禮告退了。

  「……你還要嗎?」把蓋子掀開,我拎起那茶壺問他。

  「妳要的話儘管拿去。」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喝水。

  太好了!我立刻仰頭就灌。旁邊好像傳來的杯子落地的聲音……不管,我好渴。

  到底是這玩意兒也沒多大,我幾口就喝完了,還沒解渴。

  「這真的是茶壺嗎!只能裝這麼少給誰喝啊!」我立刻數落起來。

  「咳咳咳……」旁邊是宮墨歆的咳嗽聲。他的瓷杯好像有點裂了?

  我走到門口,門外的是剛剛那個宮女,對我行了個禮。我細細打量了下,發現長得挺清秀的,大概長我個一兩歲左右,而且……有點像蘭英?不過倒是比那丫頭沉穩多了。

  「啊,再去裝一壺水,記得用大點的茶壺。」我有點彆扭地吩咐:「然後、多拿一個杯子來。」

  她應了聲就快步去了,腳步又快又穩。

  「……外面那個,長得跟蘭英有點像?」我轉過身指著那個離開的身影。

  「她是蘭英的姐姐蘭怡。」宮墨歆回了我一句。

  「原來是姐妹。」難怪長得像。

  「聽說蘭英蘭怡是自願服侍殿下的。」他突然道。

  什麼?這麼個小鬼,外面流言滿天飛的,那丫頭倆居然還自願過來東宮?哇,真神奇了。

  大概是看出我的驚訝,他支著臉頰繼續道:「殿下以往似乎……曾救助她家中?那是我入宮前的事,我不甚清楚,但總和報恩脫不了干係。」

  北辰沐曦也會……施恩於人?這是收買人心嗎?呃、好像把她想得太有心機了,畢竟只是個十歲上下的小孩子,應該是純粹的同情心爾爾……

  「書羽,來。」他招手讓我過去,這好像有點反了,不過我還是照做。

  我站到他跟前,結果他手往我束起的頭髮一扯一拉,頭上的束縛感一崩潰,頭髮就散了。好好的拆我頭髮幹什麼?我有點不明白地看著他。

  「哎,你幹嘛拆了我頭髮?」

  「亂得緊。別動,我替妳綁好。」他將那髮帶放了一旁,扣著我的腦袋就把我按在炕上。

  那雙手開始在我腦袋上動作,我乖乖坐著不動,頭髮在人家手上,亂掙扎會痛死的。

  「話說可不可以剪短點啊,超麻煩的。」我本來要告訴他別綁那些莫名其妙的髮髻在我頭上,但宮墨歆似乎沒有這個意思,就照我剛才唯持的那個馬尾綁起來。

  「這般就嫌煩麼?」他挑眉。我懂他話的意思,宮墨歆的白髮雖沒有三千丈,可坐下也能舖滿整個炕,要不是他在末端綁起以便整理,就被我坐上了。

  「哎唷,我就怕麻煩……謝了。」幾句話之間,頭髮宣告綁完。

  北辰沐曦的頭髮長度跟他比,基本上不值得一提,快到腰而已,我在原本的世界,頭髮長度才到背,他已經及膝了。

  不管,我非得找機會把這頭髮砍了!拖著這玩意兒,太麻煩了。

  蘭怡又端來了水,很好,這茶壺大多了。照例,宮墨歆喝一杯,我喝一壺,這倒解渴。

  「你平常都在東宮裡做什麼啊?」我好奇地問他,真不知他怎麼消磨這些時間。

  「看書寫字。」他淡淡地回。

  什麼?天啊,太出家了,而且才十五歲……這破宮廷裡還可以過這種隱世一樣的生活,這人到底什麼本事可以置身那些宮鬥奪權於度外……呃不,北辰沐曦那時候好像沒權,東宮也沒人管來著,可是其他問題……算了這不是重點,都是過去式了。

  「妳那書羽二字,如何寫之?」他提了筆,似乎想寫。

  「喔,書本的書,羽毛的羽。」

  那雙蒼白修長的手執著狼毫筆揮灑出墨跡,我那跟隨自己到這個時空的名字就出現在那張宣紙上,字骨俊秀,煞是好看。

  「你的字好漂亮。」我的毛筆字大概不能看之類的。

  「……若妳想寫,我可以教妳。」他有點訝異地看著我。

  「喔,好啊,反正現在也不知道要怎麼打發時間。」我樂得答應。

  之前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一個悶不住要下榻,那群父皇身邊派來的宮女都哭得哪一慘字了得,各個都求我別下床好好養著,不然出個差池她們腦袋就落地了云云。這太憋屈了!幹什麼都綁手綁腳,那幾天根本動輒得咎啊!真不知道那群小丫頭在緊張個什麼東西,把我當植物人照顧,只差沒幫我翻身了……!

  好不容易可以下來,走了幾步路這嬌生慣養的身體就累得氣喘呼呼,這什麼玩意兒啊!發生了什麼事!

  「……妳的臉色挺難看的。」他有些忍俊不住地看著我。

  「這個神祕的時代害的。」我又翻了翻白眼,「不過,在我說了那些話之後,你沒把我當瘋子看,讓我很驚訝,我以為你會指著我大罵神經病……不是,大罵『妳這個妖孽竟敢胡言亂語』之類的話……」這句怎麼有點像道士說的……雖然他過得是很超然物外。

  「妳到底在想什麼。」他終於忍不住笑了,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小說看多了。

  「沒有啊,如果是你遇到這種倒楣事你會怎樣?拜託!一張開眼發現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身邊都是些穿著與以往認知不同的人,還要無條件接受這個身體原有的一切……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麼心情嗎?」不講還好,越講越心酸……唉,好想老爸和我那個臭老妹,不知道他們過得怎麼樣,我掛了他們有沒有很難過或好好過日子之類的……

  誰是自願穿越?除非無牽無掛,沒有家人朋友,甚至沒有任何過去的記憶,加上厭煩了那個世界的一切……不然怎麼能捨得?什麼既來之則安之,冠冕堂皇,說得簡單。

  這感覺就像是一夕失去了所有,又被強塞了不屬於自己、卻又不能拒絕的一切……我只能咒罵命運是個太監,然後認了,就這樣。

  事到如今,好像真的也只能,繼續活下去了呢。

  「妳……很討厭這兒?」他複雜地看著我,感覺好像挺同情我的,唉,我說這些話又不是為了博得他的……算了,早知道就閉上嘴。

  「不,我只是不甘心自己居然就這麼死了。」還穿越到一個莫名其妙的世界,教我怎麼能不鬱悶,「沒事沒事,多碎嘴幾句而已,你就當沒聽到,當耳邊風。」

  「辦不到。」他斬釘截鐵又簡潔迅速地回答我……這拒絕也太直接了?

  「……為什麼?」

  「不曉得。」他神情有點糾結,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扣著檀木桌案,「總覺得……不能棄妳於不顧。」

  「你該不會在同情我吧?」

  「不!自然不是,」他再次否認,摸著下巴沉思,「莫不是因……妳比先前的殿下有趣多了?這生活太悶,不找個人逗逗我遲早會發瘋的……幸好妳出現了。」他有點感嘆。

  ……等等,這好像不太對吧?我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利於自己的話?

  「所以,書羽……」他幽幽地看向我,我立刻覺得我背上冒出了冷汗,「留下來……」這句台詞真見鬼的耳熟。不過我沒那麼感動就是了……

  「……除非去死,否則我也走不了了吧……」我寒毛豎立,趕緊投降。

  他露出了奸計得逞的邪笑……這人真的是宮墨歆嗎?真的嗎?他不是謙謙君子嗎?他有多重人格嗎?為什麼跟我一開始對他的印象差這麼多?

  而且,為什麼我有種羊入虎口的不妙感覺……!


※※


  話說排除人少有點冷清這點,東宮其實非常大,溜達一圈大概要兩三個時辰,走得我腿都痠死了,活像棟豪華別墅,而且還全是我的……根本在做夢吧……

  這幾天我到處去走走,活動範圍都在這裡沒出去……除了到明華殿有條近道能走,其他地方都要坐轎子去,可想而知這皇城多大,而且富麗堂皇。

  北辰皓──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和北辰沐靈倒是都沒再來過。聽說東宮往常也沒什麼訪客,也是,北辰沐曦在大家眼中太不祥了,誰沒事會想來找她觸霉頭?

  至於宮墨歆……咳,由於我這幾天都在到處亂晃,沒什麼見到他,也沒有去竹齋看書。

  我看了那本《洛歌行》……那書神奇了,韻貴妃大概真的是我們那時代的穿越女,因為書上正文旁邊有的會用小楷毛筆寫一些在這個世界生活的注意事項……用英文。

  基本上,那個S跟F開頭的英文字,也出現了不少次……都是在抱怨這裡生活多無聊多危險多麻煩。

  這女人不容易。我很驚訝她怎麼沒當成皇后,大概是干政太多朝臣反對之類的原因,雖然是她促成了武帝中興,但提出的改革都是很現代化的觀念,什麼言論自由一類……當然不可能全自由,隨便議論王權還是會被懲罰的。還有很多女權也是那時候提倡,演變至今,才會出現這麼均權的男女平等啊。

  我外出沒帶人,這幾天都是。蘭英她們一聽我要走路繞皇宮她們就花容失色了,所以要她們別跟,她們倒也沒怎麼反對,只是有點擔心。

  「怕什麼,都幾歲了。」這是我用來說服她們的話。

  然後我就一路走走跳跳到現在,其實我也不知道這裡是哪……反正要回去再問人就好了。這裡是一個很漂亮的庭園,是傳說中御花園之類的地方嗎?

  「娘娘看這牡丹真美。」忽然傳來的女子聲音讓我嚇了一跳。聲音挺嬌氣,有點諂媚。

  「嗯。」後來是另一個女的很淡定地應了一聲。

  真不巧,撞上父皇那些老婆出來賞花。要是宜妃……也就是我那三姐的老媽那就糟糕了,我立刻轉身就走。

  「哎,是太女殿下!」媽的!被抓到了!我僵了下腳步,哇靠,這小鬼還挺有名的啊。

  身後一陣由遠而近的小碎步,我面前出現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婢,對我行了個禮,恭敬道:「殿下,淑妃娘娘請您過去。」

  淑妃?誰?算了,不是宜妃就好……我嗯了聲,跟著她走。

  繞過一叢叢開得正香的花草,一抹苗條纖細的身影就在花叢間若隱若現,正視她的前一刻我單膝下跪,行禮:「見過淑妃娘娘。」

  「太女請起。」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扶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起……不,那根本不算是力氣,基本上,是我順著她的動作自己站起來的,不過我覺得她是很真誠地想扶我起來……儘管她沒那個力氣。

  淑妃給我的第一印象是瘦弱、而且非常蒼白,雖然那張臉挺好看的,很出眾,大概三十歲出頭吧,感覺還挺年輕的……

  一個穿著淡紫色宮裝的柔弱美女……我突然有點好奇父皇還有哪些老婆。

  「前些日子殿下才大病,身子可還好麼?」她的聲音很溫柔,一手拉著我的手臂,一手輕撫我衣服上的皺摺。

  「沒事沒事,已經大好了。」我乾笑。這次中毒,對外都說是病了。

  我覺得比較有事的是淑妃……她的臉色好蒼白。

  「殿下出來賞花麼?」她淺笑著問道。

  「不不,只是閒得慌,出來晃晃。」我有點心虛地看了看四周。

  她眉一彎,雙頰淺淺地攢出梨渦,「殿下莫不是迷了路?」

  我尷尬地點頭。真的,我真的不認識路,這皇城大到很令人頭疼,來得了,回不去……等等,好像有點怪怪的,算了,反正我真的找不到路。

  「韶煙,送殿下回去。」她側身吩咐道,韶煙,就是方才那個來叫我的女婢。

  她應了聲,就朝我行禮道:「殿下,請跟著奴婢走。」

  「喔……那麼,兒臣告辭了。」我朝她又行了個禮,才跟著韶煙離開。

  我轉身,跟著那女婢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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