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貳、塞外行 之三

 

  剛肅內斂,冷漠沉定,說的大約就是定遠大將軍解雲平。解家行一的庶長子(最大的嫡子行二),靜純皇后的長兄,屢破北蠻收服柔然的將星。

  很難想像這個至多三十六歲的青年已然身經百戰,或許便是如此,才讓他的神色無時無刻都這樣緊繃,充滿警覺心。刀刻般剛毅的臉龐曬得偏黝黑,顯得英氣勃勃,充滿柊寧第一武將的氣勢與風采,不愧是威懾蠻族的定遠大將軍,即使不著盔甲,只著長衣寬袍,就挺拔無比。光是眼神,就銳利如刀。

  我僵坐在座位上,這位大大盯著我看至少一分鐘了。我只能竭力保持沒有表情,太女有臉疾這件事傳出去除了蠢以外,很難聽。

  北辰沐陽和商戎被支開了,去哪我不知道。總之這偌大的定遠府大堂上,只剩我和解雲平非常尷尬地對看,他涼涼的視線鎖住我的注意,而且我也覺得移開視線就弱掉了,只有僵到現在。

  你要幹嘛你要幹嘛你要幹嘛……我在心裡問了他八百遍。他當然聽不到。

  「……那個,舅舅。」我硬著頭皮打破沉默。

  「殿下何事?」低沉的嗓音彷彿戰鼓的敲擊。

  何事?你問我何事?這是我要問你的啊喂!盯著我不停看到底是幾個意思!為什麼你可以在盯著我一分鐘什麼話也不說之後這樣坦然地問我!難道這就是定遠大將軍的能耐嘛!

  「舅舅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呢。」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不然這樣悶著又不能怎樣。

  解雲平的眼睛好像微微瞇起了,他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樣東西。

  是個深藍色的薔薇(還是玫瑰?)假花,織錦銀邊,花心部分是一顆小拇指間大小的透明寶石。它被解雲平很小心地拿在手裡,我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只知道那是個很精緻的假花,大概半個手掌大。

  「這是宜姝留在家中沒有拿走的東西。她親手做的。現在給妳吧。」我伸手接下。這才發現這是類似胸針或髮夾之類的東西,織錦花的背面有個金屬的、可以扣在衣服或者夾在頭髮上的卡榫。怎麼會看到這麼現代化的裝飾品……

  「……是母后……?」解宜姝嗎?她居然會做這種手工藝品。

  「我覺得她會想給妳。太女殿下。」他沉沉的聲音略帶沙啞,其中的深意我並不了解。

  「……是嗎?」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回復些什麼,只有這樣說道。

  「這回去柔然,路上大約會頗為危險。我將同行。」又多了一個一起去的人?我覺得頭有點痛,這次的隊伍真是浩浩蕩蕩,神地位的人很多啊……二殿下、柔然五王子和九王子、定遠大將軍。柊寧方面派出了兩個殿下去柔然,還有定遠大將軍,看來真的很重視這個附庸。

  畢竟柔然可是柊寧對北蠻諸部的重要門戶啊。

  「城牆,是石頭做的嗎?」我突然想到,就直接問了出口。

  「是石頭砌成不錯。」解雲平瞇了瞇眼,除了回答我的問題之外還補充:「預計將砌成高度九丈,厚一丈五呎。雲梯架不了那麼高,遑論投擲石器火種的玩意兒……絕對燒不起來。」同時,解雲平的臉上泛起了一抹冷厲的笑容。

  「哦,嗯。」我應道。

  真是……可怕的傢伙,完全知道我到底想問什麼。九丈的牆,都有三十公尺了,石頭做的沒有摻半點木料,那絕對燒不起來。哎,監工一定很嚴謹吧我想。而且,大約會死很多人。

  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價的。這樣一個固若金湯可比銅牆鐵壁的防火城牆,要用無數的人命去交換。像是中國北方抵禦外敵的長城,動用了數十萬的人搭蓋,葬送無數百姓,萬骨舖就,卻成為了多少王朝最堅固的防禦。

  保護必須從犧牲開始。這是個殘忍,同時無法反對,無法更改的食物鏈。

  「妳,長得很像宜姝。」解雲平突然感嘆地說道:「比沐陽還像。但是妳跟她不一樣,她太慈悲,太善良……她永遠不希望傷害到百姓,動用到百姓,卻永遠只希望他們活下去。」

  我如遭雷擊一樣地僵坐在原地。

  解雲平不是在稱讚她。

  是嗎?原來靜純皇后是……講得難聽一點,這樣貪心而愚昧的女人。北辰皓很愛她,是因為她的慈悲心讓他在深宮中看到難得的微光嗎?哪怕這點是建立在無數的苦痛上,也無所謂?

  太蠢了。真的太蠢了!我居然會因為這樣就感到憤慨。解雲平的意思是,只要百姓活下去就什麼都無所謂嗎?就算像狗一樣,連人都不如也沒關係嗎?如果是不願意役使百姓的話,那就更加不合理了。缺少百姓的勞動,朝廷又能做些什麼呢?沒有百姓繳的稅,朝廷又可以做些什麼呢?

  沒有付出,又怎麼可以得到回報呢?

  如此看來,這真是種蠢得要命而且自私自利只看單面的慈悲心啊。

  「看來妳不像她。」大概是看到我臉上的表情,解雲平漠然一笑,如是說道:「這些年我鎮守北疆,對妳的事多有耳聞,卻苦於不能回京親眼一觀。父親那兒肯定對妳視若無睹吧,畢竟他現在不過就是個已經年老,迷信卜筮,恪守古板的迂腐儒生而已。」

  等等,他是在說自己的父親護國公解弈嗎?居然可以用那麼若無其事的表情去批判他……感情不好嗎?這該不會牽扯到什麼嫡庶宅鬥問題吧?因為護國公並不只一個妻子,尚有數個妻妾。解雲平便是庶子,難道是因為這個,讓他們父子倆生了間隙?

  「……舅舅跟我說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沒什麼意思。總得讓妳知曉,妳母親的娘家也不是那麼沒有良心……不,應該說也不是解家裡每一個人都沒良心,會把妹子留下的小孩視而不見。」他的表情還是那樣漠然,然後說出讓我有點愕然的話。

  這是,支持我的意思嗎?這莫名奇妙的表態究竟……難道是因為我外表看起來較沐陽年幼而且比較需要幫忙嗎?這、這,他應該不是這樣來判定如何選擇自己追隨的對象吧?

  「……那二哥呢?」

  「妳忘了一件事,」他慢慢地說道,用理所當然的眼神看著我:「妳才是東宮。」\

 

 

我是不是黑了靜純皇后……其實她沒有解雲平說的、易書羽理解的那麼糟啊(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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