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孽鳳太女。


  「快,快通知陛下和墨官人,殿下醒了!」身旁傳來一個女子慌亂的喊聲,我瞪著眼看見床邊一個小女孩哭喪著臉,眼圈都紅了,重點是……穿著古裝……

  轉動眼珠子觀看四周,發現是古色古香的,莫名華貴的房間,身旁似乎有許多人都憂慮地看著我,而且剛才那小丫頭稱我什麼?殿下?這是什麼奇怪的狀況?

  我坐了起來,腦袋有些發昏,我瞪著身旁一干穿著古裝的人,那可真是表情大觀園啊,有的憂心,有的憤恨,有的輕蔑,有的鬆一口氣。至於我身旁那個小丫頭則是淚眼婆娑地看著我,我被瞧的滿身發怵。

  爾後,一個大約五、六十歲的老頭子匆匆走了過來,替我的手腕披上白布搭上脈搏,過了一會兒之後他道:「殿下已無大礙。」

  「皇上駕到──墨君駕到──」外頭突然出現嘈雜的動靜,我恍然地看著四周,那個小少女又搶上前來握住我的手,哭道:「殿下可讓蘭兒嚇壞了!」什麼殿下?

  「……妳誰啊?」我茫然地問出口。那丫頭一怔,愣在原地。

  此話一出,立刻房內一片寂靜,正好一個穿著錦蟒袍,三十歲左右的華貴男子疾步走了過來,正好聽見了我這話,威嚴的臉立刻面有怒色,「你給朕好好看清太女這是怎麼回事!」

  那老頭子嚇得跪倒在地,「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老臣再行察看。」

  他又重複了方才那動作,我狐疑地看著那個穿著華貴的男子還有四周,他看見我這個視線似乎更加擰緊了眉。

  「稟皇上,老臣愚鈍,殿下並無不妥……」

  男子大步跨到我身邊,那些旁人立刻跪倒在地,他也不理,逕自看著我急道:「曦兒?可記得父皇?」

  我搖搖頭,他立刻朝一旁怒道:「平日讓你們照護太女,竟顧成這副模樣!來人,通通帶出去給朕絞了!」

  「皇上饒命!」那群人瑟瑟發抖地伏在地上道。

  「呃,不要殺他們咳、咳咳……」我再怎麼不知道狀況,也曉得面前這個「父皇」是要找人開刀。結果這一下子氣居然順不過來,嗆得我咳嗽不停。

  「行行行,朕這就不殺他們。」他嘆口氣道,揮了揮手讓那些人都下去,唯獨一個白色的身影立在門前,太遠了看不清臉。

  我看著自己的手,有些手足無措,所以呢?面前這人是我的父親?甚至「父王」?

  「也罷,朕會讓墨君親自替妳解釋。」他嘆了口氣。

  「誰是墨君?」

  「妳的夫君啊,大婚都一載了。」

  我呆了,娘的,我居然死會了!一穿過來就有個現成了老公,這、這讓我情何以堪!

  可是他們叫我殿下,眼前這人又是我「父王」……是駙馬?

  「妳好好養著吧。」他拍拍我道。

  他起身離開,似乎和門口的「白影」交代了什麼,便大步離開,外頭又傳來一聲響亮的「皇上起駕──」,我臉都僵了,咳。

  我……好吧,看來這裡是古代,可好像也不是歷史上那些朝代。

  輕微的小步聲從我身旁逐漸靠近,我下意識抬頭去看,霎那之間簡直驚為天人!

  一襲白衣翩翩,一頭白髮蒼蒼,那張過於白皙的容貌竟是極美,鳳目半斂,羽睫撲搧如碟,墨黑的瞳仁裡是一種難以傾訴的沉鬱,愁雖淡卻深刻即骨。如雪長髮綰起一髻,其餘批散肩上。他不算年長,約莫不過十五、六歲,卻全無少年的浮躁稚氣,只有一股成熟和無比的沉靜穩重,在這個如同朗月冬雪的少年臉上表露無遺。

  如此儷人,究竟是誰?

  「墨歆見過殿下。」沉穩且尚清亮的聲音道,他說著就要下拜,我忙擺手,「別拜我,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這話聽起來還真滑稽……

  他那張稍嫌冷淡的臉不知為何,立時柔和了些,見我不拘禮,便拉了把椅子在床側坐下。

  我突然想到那個皇帝說的某句話,這人……是我老公?這麼美,我哪裡消受得了──!

  「殿下是怎地?可需傳太醫?」大概是我的臉太扭曲,他有些關切地問。

  「我沒事,呃,你從頭講起好了……」這問題好蠢。

  「殿下可記得自己的名諱?」我搖搖頭,他續道:「如此,殿下乃我寧朝太女,名喚北辰沐曦,是四殿下。」

  「太女是什麼東西?」我好奇地問道,這奇怪的名詞是?

  他有些驚訝,再道:「太女便是東宮之主,將來繼承大統之人。」

  我傻了,這、這北辰沐曦這麼大來頭!一瞥桌旁銅鏡,映照出的竟是個不到荳蔻的小女孩,大眼小臉,煞是稚氣可愛。

  根本只有十二歲吧這小鬼?這麼早就結婚了?

  ……這種時代真是令人無語。


※※


  幾日後我已能下床。東宮的人意外地不多,宮女太監林林總總加起來也不過十幾人,聽蘭兒說,呃,也就是當時撲上來的那個,以前的我不喜太多人圍繞在身邊,於是刪減了不少人事,東宮也就較為清冷。不過她說這話時遮遮掩掩的,還面有難色,大概有什麼事瞞著我,算了,她不說我也不想逼,省得她哭給我看。

  至於上回那個白髮少年,名叫宮墨歆,真的是我老公……呃,下人都稱他為墨君,可能是類似封號的東西,順題……他是正室,也就是那個什麼太子妃……好彆扭……

  關於這個北辰沐曦為什麼掛了,是因為她數日前感染風寒,喝了一碗被人下毒的湯藥,據說昏迷不醒好幾日,前幾天也就是我剛來時,那是第一次醒來。到底是誰下毒?北辰沐曦這麼惹人嫌?

  「哎唷我的殿下,您可別再問了,再問蘭兒的人頭便不保啦。」我一直向她問問題,終於,她苦著臉道。

  「……算了,妳不說也罷,我去問父皇。」我嘆氣,站起身作勢要走,一邊瞥眼偷看蘭兒的表情。

  「欸?殿下別啊!蘭兒……蘭兒真真不能再說了。」她著急地攔我,爾後無奈地道:「若殿下想知道更多,不如去問國師吧。」

  「國師?」我疑道。這是什麼官職?

  「終文旭大人是我寧朝國師,專為皇家卜測未來命數,每位皇子皇女出生之時,都會給終大人算上一算,數十年來未有出錯,殿下可去問問。」

  我沉默了。為什麼偏要去問這個國師?難不成這北辰沐曦出生時,這終文旭說了些什麼?而且說不定是壞事,所以蘭兒才讓我別多問。

  「嗯,那妳帶我去吧。」終究還是想知道。

  「這……是。」她面有難色,但還是妥協了。

  這小身體有點不靈活,大概之前嬌生慣養了些,最近可要好好動一動,那種皇女不是我想當的。

  蘭兒帶我穿過重重宮闈,一路上那些宮人太監見著我都是竊竊私語,看來這下子,真真不是什麼好測詞。

  基本上寧朝的制度還頗開明的,男女平等,有人三妻四妾,也有人夫郎成群,朝中也不乏女性官員,最高的官還有位居九卿之一的廷尉,男女官員的比例大概是三比一,算是相當平均。

  這裡的建築風格華麗磅礡,雕樑畫棟,精緻異常,這一路過去經過了幾個殿閣都是這樣,最後蘭兒帶我來到一處宮殿,「明華殿」三個金漆大字高懸殿門,一股檀香味便飄了出來,果真是禮佛之人麼。門口的侍衛見著我便行了個禮,我問道:「終國師可在裡頭?」

  「回稟殿下,國師正在裡頭。」

  「嗯……那我進去了。多謝。」我跨門檻走入,身後突然傳來兩聲惶恐的「太女殿下折煞奴才」諸如此類的話語,我微微揚高嗓子道:「行了,沒那麼嚴重。」我只是隨口說聲謝謝……

  「殿下,國師在裡頭。」蘭兒低頭指著一處門簾,裡頭是暖黃色的牆壁。

  我點了點頭,邁步走了進去,裡頭寬敞,兩旁掛著佛像,正中央是一尊佛像,檀香裊裊,幾柱香便供在佛前,一名約莫四十多歲的布衣男子便跪在殿中央,口中喃喃念著經,手中攥著佛珠,閉著眼睛,看來甚是虔誠。

  在這嘈雜的皇宮之中,這裡分外寧靜,連我也忍不住對那巨大的佛像肅然起敬,雙手合十拜了一拜。

  「貧道見過殿下。」不知何時,他已轉過身子朝我行了一個大禮,我一驚,連忙就要扶起他,「國師這是做什麼?我擔當不起。」

  「謝殿下。」他站了起來,看來慈眉善目,相當溫和,是名帶髮的居士。「不知殿下此番造訪有何要事?」

  「想國師已然知道了我失憶的消息,我是為此事而來。」我續道:「我問了身旁的女婢平時的事,她們卻都顧左右而言他,蘭兒這才讓我來問國師。」

  「是,貧道自當一一告知。」他指著一旁的木椅,恭敬道:「殿下請坐,咱們坐著談。」

  我點點頭,坐上一旁的椅子,心裡還頗驚訝的,皇宮裡的人所穿多是綾羅綢緞,沒想到還有人穿著布衣,不愧是國師。

  「辛苦妳了,流離這地方。」他突然淡淡地道。我心驚,他看出來了麼?

  見我沉默無語,他又道:「瞧來我朝,將是出明君了。貧道當將太女命格悉數告知,必無隱瞞。」

  「欸……瞞不住國師。」我無奈地道。「但明君什麼的,不敢當。」

  我不過區區一名二十五歲的研究生罷了,別給我帶這高帽子。

  「貧道什麼不會,就是看人這點,數十年來從未錯過。」他道:「殿下將來必有一番成就。」

  「……呵呵。」我乾笑,「還是請國師快些告訴我一切吧。」

  「貧道自當遵命。」他頷首。「殿下的母親乃是已逝的靜純皇后,至於皇后為何而薨……是為生殿下,失血過多致死。」

  我手一抖,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果真,一出生母親就死了。

  「太女殿下為龍鳳之命,卻帶煞,鳳凰出世必伴熊熊烈火,所以一出生便燒死了自己的母親。不成王君臨天下,便成妖禍患四方,殺之違天命,不可逆也。這便是殿下出生當日,貧道為殿下所卜之言。」

  如此極端,聽起來好不吉利,「不過陛下貌似不討厭太女?」

  「那是自然,陛下重情,深愛靜純皇后,得貧道此言,便立刻冊封殿下為太女。但……」他頓了一下,面有難色。

  「這個表情我看膩了,直接說吧。」我不耐煩地道。

  「是。但太女自小,身邊的宮女太監都待不長,經常獲罪而遭到貶斥,甚至意外或死或傷,這些不打緊,最嚴重的,便是一年前,殿下與六殿下遊玩時,六殿下跌入荷池中生生溺斃……」

  我驚得噎住,居然還有這種事!

  「且……此是過後,東宮人心惶惶,那些下人們斗膽,居然私底下給您起了個難聽的名號……」

  「……直說吧。」聽了前面這一干事蹟也差不多麻痺了,我道。

  「……『孽鳳』。」他的面色陰晴不定。

  「還真是抬舉我了。」我自嘲地嗤笑道。

  忽然想起我那個全身白的……老公……我問道:「那我為何會娶墨君官人?」

  終文旭複雜地道:「著因此事,皇上大慟,雖對殿下態度並無改變,但百官著急,皇上不得已,只好讓貧道找出化煞之法。貧道一算,唯有殿下娶一身有殘缺的男子為正室才是可行之道。相國大人便將其兄孤子送入宮中,那便是墨君官人。往後這些意外果真有所好轉,甚至到最後全數消失。」

  啊,那我得這個美男還要感謝國師,「可他哪裡有殘缺?」帥得很,美得很啊?

  「聽聞墨君官人一生下來便是白髮蒼蒼,這也算是種缺憾。」

  說了也有道理,白髮雖純,但襯著那臉看上去,總有一種滄桑和鬱沉,若是黑髮,必定如綢緞滑順,那不知道有多漂亮啊。

  「我和他幾歲啊?」

  「回殿下,若貧道沒有記錯,殿下今年十二,墨君官人正且屆志學之年。」

  好一對小夫妻,我無語了,徹徹底底地無語。

  「我之前是什麼樣的人?」

  「殿下沉靜,素日少言。通曉詩書,尤其精於吹笛,故而皇上倒也十分喜愛殿下。」

  「啊?哈哈哈,慘了!」我拍手大笑。我又要跟這管子扯上關係了!終文旭說的應該是中國橫笛,這個東西我小時候學過,但也只是幾個月,還記得當時我大哭大鬧把笛子摔地上讓老爸給我停了那課,因為老師會打人,當時我很皮,下課之後都不練習所以經常遭殃,要不是這件事我應該還頗樂意學的,因為那笛子音色不錯,不過後來老爸沒提這事,我也漸漸長大,升上國中高中課業繁忙,最後成了研究生就更沒時間了,不知不覺也忘記了這段往事。

  「殿下怎麼了?」他不解地看著我。

  我把剛才想到的事告訴他,他也笑道:「看來殿下以前的世界,是個有趣的地方。」

  「是有趣啊,只是太吵太亂。」我道。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又問道:「我是四殿下,卻被立為東宮。那前面三位殿下難道不會感到不平麼?」

  「麗貴妃所出的大殿下早殤;二殿下北辰沐陽則同是靜純皇后所出,溫和恭謙,但不喜問政,飽讀詩書,與殿下感情甚好,沒有危害之意;安淑媛所出的三殿下北辰沐靈倒是……」他遲疑了會兒,望了望周圍確定四下無人後低聲道:「三殿下雖文靜謙和,年紀又小,但心機可比其母深沉狠毒,貧道懷疑……此次下毒,便是安淑媛和三殿下密謀為之。」

  喔?那我應當提防這兩個人麼。我點點頭,「那還有別的殿下麼?」

  「有的,五殿下北辰沐槿是蓮淑媛所出,和殿下疏遠;至於六殿下……同是安淑媛所生,但便是因因一年前的事件沒了;至於羅昭儀所出的七殿下北辰沐宇尚在襁褓之中。」

  七名子女扣掉兩個早殤……皇嗣倒不多,甚至太少,跟中國古代那動輒十幾個實在差遠了,也罷,反正父皇看著還年輕,多生幾個。

  「多謝國師。」我道,再問:「國師可會武?」

  「自是會的,此保命之道貧道多少會些。」

  我一聽大喜,便道:「那就拜國師為師了。」

  「殿下,這不妥吧?」他有些遲疑。

  「哪裡不妥,這也算逼不得已,我在宮中是如此危險你也知道,不學些武功如何保命?但,若有可能,我還真想將東宮之位讓出,不做皇帝也罷……」

  「不可胡說,也無此可能。」他斬釘截鐵地否定:「殿下此生必成大事,但其中波折自是甚多。」

  「這……好吧,那貧道便收了殿下。」他被我堵得莫可奈何,嘆氣答應。

  「師父且受徒弟一拜。」我站起身朝他行禮,終文旭親自將我扶起,笑容無奈。

  來到這個異世界還能得一忘年之交,也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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