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均像被雷劈中一樣跳了一起來,「我去你們這──咦?咋全躺下了?」正要大罵,卻發現身邊躺了一堆人,是生是死尚未明瞭。

  姬華仿效那人的方法用刀柄去戳侍衛們的人中,各個反應都跟劉承均一樣。負琴之人靜立一旁,正是默然無語。

  「蒙公子搭救。」姬華作揖,「還不快道謝?」他斜睨旁邊一干忙著扶同袍站起來的侍衛們。

  「啊,多謝公子出手相救──」眾侍衛跟著作揖道謝,劉承均撓著頭不好意思地看著負琴之人:「哎真謝謝啦,不過公子用的是什麼方法,竟然就把我們震得這樣七葷八素的。」

  「奇技淫巧而已,不足掛齒。」清冽的嗓音如泉水自山壁泠泠而過,負琴之人作揖回禮。

  遠處傳來馬蹄踏地嘶鳴之聲,不遠處有人揚聲道:「是離王殿下嗎?在下拂月侯白瑾,前來迎接離王!」

  一匹白馬在馳奔出崖邊的樹林,鞍上戰功赫赫的年輕侯爵一勒韁繩,看著一地狼籍,眼色一陰就猜到發生了什麼事,連忙喝令跟上來的下屬:「將這群叛賊都給我綁了起來!護送殿下回陌都!」一晃眼看見旁邊不發一語的負琴之人略有些驚訝,然而後者卻是輕輕點了點頭。白瑾並未下馬,且以軍禮朝他慎重一禮。

  負琴之人躬身回儀,也不告辭,一個轉身躍起彈指間便消失無蹤。期間倖存的侍女帶出驚魂未定的王妃來,兩個士兵讓了馬給這對夫妻。身為宗室王爵,姬華走在最前,拂月侯白瑾落後將一個馬身跟在他身後。

  「久仰白將軍大名。」他淡淡地道。

  「白瑾不敢。」白瑾回道:「王爺殿前保姬氏一族威魄,是白瑾畢生也未能做到的。」

  姬華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沒再多說些什麼。


※※


  大周起於五百年前,於神州東境。彼時諸國林立,天下戰禍不斷,而周國君姬紹仰仗三十萬雲龍鐵騎橫掃東境,耗費十年,踏著累累屍骨築成的階梯登上霸主之位,臨朝稱制,建國為大周,以雲天城為王都君臨諸侯。

  姬紹死後諡號聖武皇帝,分封宗室子弟與姻親功臣爵位於諸國。百載之後王朝經盛轉衰,諸侯勢大,大周姬氏徒留王族空殼,諸侯們莫不秣馬厲兵,枕戈待旦,只等大廈徹底傾頹,進發雲天,取姬氏而自代之。

  大周哀帝二十年,雲天左近的趙國內亂,叛軍甚至逼近王城。秦國借地利之便,以勤王之名入守雲天,大敗趙國。秦侯聞無恨晉為公爵,趙國失土併入秦國,此勢大如中天,就此挾天子以命諸侯,對姬氏陽奉陰違。

  哀帝昏昧,滿朝文武懼於聞無恨威勢只有緘默,偌大雲天城,兵不血刃,王權已易。


※※


  奉天宮中,年輕而狂妄的公子立於匍匐在地的滿朝文武與姬氏子弟間,仰起腦袋與龍座旁那一臉冷厲笑容的梟雄相對,毫無懼色。

  驟聞上大病,姬氏七公子華不顧家眷阻攔,執意入宮覲見皇帝,卻見蟠龍階上不是天子,底下萬臣仍然拜伏一片。聞無恨陰沉的笑容像是懸在大周脆弱頸項上頭的一把刀,隨時落下,隨時斬殺。

  「龍座之前,何以不跪?」聞無恨問。

  「我姬氏有訓──跪天穹而慕其廣袤,跪滄海而慕其無垠,跪東皇而慕其神儀,跪周主而慕其威魄。如今在我面前既非天穹滄海,更非東皇神上與我大周天子,何跪?」

  姬華冷傲以對他想要折辱自己的要求,沉凝而重若山嶽的咄咄反諷引得聞無恨感興趣地挑眉,微微帶著狠戾的眸子一掃其餘跪伏在地的姬氏宗室子弟。聽說這位公子華文韜武略,博覽群書,學富五車,且一手雙刀武術驚世駭俗,天下不二,端的是大周宗室內的後起之秀,極為突出。

  然而這份突出,也是讓他孤立無援眾叛親離,甚至被那些諂媚聞無恨的兄弟妒嫉的原因。

  聞無恨放聲大笑拂袖而去,餘一室靜默,如墮冰窖。

  三日後聖旨忽下──公子華封東陌,賜「離」為號,掌離國,敕為離王。永鎮北疆,抵禦戎圖,非詔不得入京。

  姬氏宗室內唯一不懼聞無恨威勢的公子就此被流放出雲天。

  若非王城之外諸侯皆蠢蠢欲動,這大周天下,早已是聞無恨掌中之物。


※※


  姬華的封地離國處神州東境之東,一道陌嶺如箭矢橫插入東境,連著枕雲山,將離國與諸國隔將開來,同時顯要谷地崎安關外是外族戎圖,是為大周外患多時。

  拂月侯白瑾便是因屢屢出師大挫戎圖之侵,有回甚至當場格殺了戎圖的大將格勒爾,殺寒敵膽,立下赫赫軍功。當時僅僅二十二歲的白瑾持槍縱馬,白衣皎皎,素有「拂蒼雲於九天,振月衣於濁流」之稱,當即受封拂月侯,而今不過二載。

  那是哀帝尚臨朝之時,不過短短兩年,而今卻已,萬事盡去,一切皆非。

  「那日救本王之人,你知是誰?」姬華問。

  「稟殿下,那是我離地隱逸之士,姓不詳,只知單名曰晏,一首琴歌堪動山河,一策謀劃敲定天下,有大智,上可謀劃戰策,下可至於農耕水利,甚通異術奇門。就連臣當初崎安關以少勝多,幾乎山窮水盡,也曾得他奇謀相助,離地的百姓多敬他為晏君。晏先生曾委我勿將他功上報朝廷,說來也慚愧,這拂月侯,終究是浪得虛名。」白瑾搖頭,面有慚色。

  「將軍言重。久聞白將軍一手拂月槍法千裡挑一,百擊無疏。本王曾聞當時崎安關血戰之險峻,雖有那人之策,但若不是白將軍之勇,我周軍必敗。」

  「但本王好奇的是……」姬華略一沉思:「這般賢才,竟無人來尋?」難道天下諸侯都瞎了眼?

  「怎麼沒有,連末將都去請過。」白瑾的神色有些複雜,「只是晏君隱居陌嶺,上山之路險峻,大約晏君也不想見人,在他居處外的竹林佈了奇陣。秦公聞無恨還是侯爵時也來過,同樣被拒於門外。那時崎安告急,末將和枕雲將軍在竹林外等了一日夜,才得到晏君的錦囊之計。」

  「喔?何計?」姬華有點好奇這個被稱為「晏君」的人究竟有怎樣的謀劃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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