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出行的前置作業(中)

 

  我盯著桌上攤開的麟方地圖沉默不語。桌案對面坐著的是那位柔然九王子鏡恆,幾個月不見,他倒是穿得愈發像四國的儒生公子了,嫻雅而隨和。聽聞他沒什麼架子,偶爾會和宮人們說笑,在霏雨居反而沒受到什麼擠兌,有人氣得很。

  「修築城牆,加固防備,父皇應下了嗎?」我指著嵐傾江北岸,也就是柔然疆域的邊緣如是問道。

  騰羅草原上共有北蠻七部,其中柔然依附柊寧是近年的事。草原上高山連綿,耕種已經很是艱難,柔然那塊還算好點,幾乎可以定居,他們甚至都建了城。這樣好的生活自然引來了餘下流離的六部覬覦,要不是那時糧食還算可以自給自足,困守其中的柔然人早就被六部聯軍一舉屠城滅族了。

  不過他們這幾年天時太糟,連年大雪的影響了收成,凍餓而死的奴隸賤民不下數萬人,連貴族都死了不少。正巧又有別的部落來找茬,已經兵臨城下虎視眈眈。

  柔然幾個進過琅月城,深知四國繁華的貴族耐不住這種鬼日子,在議事的大會上,仗著兵權勢力拿捏柔然汗王,明裡暗裡逼迫他和柊寧求援,當然柊寧應了,派出我那個敕封定遠大將軍的舅舅解雲平,帶著五萬軍隊浩浩蕩蕩進發騰羅,解柔然之圍。

  然而代價──從此打破四國與北蠻諸部的對立兼平等關係,柔然依附柊寧,稱臣納貢,成為藩屬。

  「陛下已然答應,工匠正前往城中。」他點點頭:「還吩咐參與葺城者,每家賜米糧半石。」包吃啊……虧北辰皓想得到。

  這麼看來嘛,柔然會成為柊寧藩屬,其實可說是被那些不想動刀兵的貪安貴族所逼,汗王想必無奈的很──不過想必死傷真的已經太多──然我觀鏡恆並無異色,難道是因為保有他們家族獨孤氏的王爵?不過瞧這以下犯上的態勢,柔然的內政貌似大有問題。

  但我沒有親眼見過,實在難再做置喙。而且干涉人家內政也不好。

  「你有幾個兄弟姊妹?」我好奇地問。只知道世子是大王子留因。

  「在下行九,上有六個兄長三個姊姊,弟妹各兩個。」

  生得真多,難道不怕將來內鬥玩死柔然的前程?北辰皓現有子女五個,一個快生了,對於將來的繼承問題……還是到時候再想吧。

  「殿下此番北巡,在下的五哥商戎會在琅月城恭候。」他突然提了一句,我愣了下。五王子商戎?在琅月等我?也忒大費周章。

  「嗯,我知道了。」我勉為其難地拿了毛筆在標示琅月的地方劃了個圈。

  這玩意兒……我心情複雜地拿著筆。坦白講,我的字非常難看,各種鬼畫符。前生原子筆自動鉛筆拿多了,實在拿不慣這東西。連沈子靖看到我的字都不忍說,只搖頭憋笑……不是生在四國的鏡恆的字都泛著一股俊秀飄逸的勁,相形之下我的根本歪七扭八。

  「……你在皇宮有看到喜歡的書嗎?」我轉移話題地問。

  「有的。多謝殿下關心。」他緩緩道:「陛下仁厚,已令工匠將在下中意的書簡印製謄本令在下攜回。甚至……在下斗膽要求的《武徽律》都給了數份。」

  我頓了下,把筆放回晾筆架子上。

  武謂武帝,徽謂徽帝。前者不消說,後者是武帝之女北辰瓈,精於律法,聽聞徽帝在東宮時期就曾入刑部,斷案如有神,而且秉持綱紀之前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原則,極得民心。還有「青天瓈君」之稱……且雖說武帝之時已將國內整治得七七八八,但真正大治,國勢穩定下來還是在徽帝一代。

  徽帝最大的功業除了承襲她老爸的內革事項,便是將武帝初編的《敦平律》完善。後世刑官將之改稱為《武徽律》,從此這法典萬世罔易,以後所有追加的律令條例全以此為基,除非重大刑例及太不合時宜,否則不得擅改。

  柔然,想要建立法律?

  「……你們想建國?」我脫口而出。要不想打壓貴族?
  
  「如四國這般?」鏡恆苦笑:「我等還未有那樣雄心,只是城既已建,總是希望安生下來的。」這……真是個有利的理由。

  不過,那些貴族感覺起來真是欠削啊……我摸了摸下巴。


※※


  事實證明我應該宅在東宮的。

  我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地看著北辰沐靈領著一票穿著錦衣華服的小女生圍住我,年齡層好廣,最小的不到十歲,最長的貌似有十五歲。

  嗯,我晃著晃著走到太學專收女學子的菀蘿院來了。守衛沒攔我,大約以為我是哪家遲來上課的小姐吧。

  我那個天生麗質的三皇姐站在一邊,臉上是遇到我就會掛上的惡意笑容,昂高脖子睥睨著我。再瞅瞅面前這些貌似是富家千金的小姐們,各個帶著差不多的神色,一臉長歪的惡意。

  「夫子都講完一堂課了才來,動作太慢的人要受罰!」那個十五歲看起來心高氣傲的少女朝北辰沐靈那裡望了一眼後說道,立刻有人同聲附和了起來。幾個比較膽小文靜的女孩子怯怯地躲在一邊。

  這個狀況是?霸凌嗎……我咧個去,這裡也有啊……

  我往左邊踏一步,人群立刻聚攏在我面前;往右邊跨一步,人群再次蜂擁而至……真是強大的「信念」啊。我用關愛的眼神看向北辰沐靈,她一臉嬌蠻地仰高脖子,好像在說「想跑那就求我啊求我啊哈哈哈」。這絕對是誤會了。

  「……妳知道我是誰嗎?」我發誓我是真的很誠懇地問這一句。

  「管妳是誰!」說罷似乎有點底氣不足,猶豫地再看了一眼北辰沐靈,想當然耳她用力地點了點頭(還是那個表情,嘴不痠嗎),又復瞪著我。

  「喔,那妳想怎樣?」我還是好奇。本人二十好幾了沒興趣跟小朋友吵架,遑論打架。

  她又笑了,有點陰險譏諷地,「把她帶去蟲子那裡!」小女生們朝我撲過來,我往後退,使了個瞬步,頃刻間已經在他們幾尺之外──唉,這種距離讓北辰皓看見又要被唸了──她們愣愣地看著空空的原地,有點惱怒地再次朝我奔過來。

  北辰沐靈有點變質的尖叫聲鑽入我耳膜:「為什麼妳會──會、會父皇的招式!為什麼父皇只教給妳──!」

  我再移一次,這回居然是北辰沐靈直接衝了過來,她十四歲了,腿比我長,已經有豔麗雛形的漂亮臉蛋因為憤極而扭曲,速度竟讓我有點猝不及防,反應不及地被她抓住褲腿,坐倒在地上,雨點般的拳頭招呼在我身上。靠,屁股好痛!我護著臉,忍不住罵了一聲。

  喪心病狂的東西!這小鬼瘋了!我終於有了怒意,膝蓋上抬頂中她肚子把她踢開到一邊然後藉勢站起,她捂著肚子再次爬了起來,張牙舞爪地再次想抓住我,我往旁邊一跨,這一瞬步竟是比剛才距離都長了許多,大概是因為我被激怒了。

  北辰沐曦之前就這麼被欺負?媽的,這小鬼有把她當人看嗎?居然就在這麼大庭廣眾之下想要羞辱她?還支使這些小鬼?三皇姐妳這麼有號召力妳媽知道嗎?

  「妳這個孽障憑什麼!憑什麼妳可以讓父皇親自教導本殿下就不能──憑什麼!」她在幾尺開外就這麼破口大罵。旁邊的小女生們都被嚇到了。

  我深呼吸幾口平復下心情。摸下了腰上的東宮令牌,拎出來亮在所有人面前。

  顏色溫潤的不凡美玉上刻著清清楚楚兩個字──東宮。

  「就憑這個。」我聽見自己冷冷地說道。

  北辰沐靈通紅的眼眶頓時瞪大,那些小女生立刻花容失色,有的還直接腳一軟就跪在了地上。那個帶頭的面色如土地看著我手上象徵身分的東西。

  她嫉恨地看著我,我將令牌綁回腰上。

  說真的我還真有點餘怒未消……倒不是因為剛才被一群三觀不正的小鬼欺負,而是突然想到北辰沐曦之前過的是不是這種日子。

  我的小祖宗啊。我再也無法去怪罪這個孩子的死導致了我的穿越,不說別的,單看這群丫頭的嘴臉,她身體又不好,也沒法反擊,他媽的還讓不讓人活了!我真一想到手上那些傷就來氣,小朋友好的不學盡學些壞的!

  「妳們在幹什麼!」女子的嬌喝聲打斷了暫時的寂靜,有點耳熟。我轉過身去看,不禁有些驚訝……是淑妃和她的貼身宮女韶煙(還有身後一干儀仗)。

  她們看見我也大驚失色,淑妃本來就蒼白的病容更面無血色,給換個人扶了,韶煙匆匆來到我面前,我下意識拉了拉袖子,大概是頭髮衣服亂了。

  「殿下可有受傷?來人傳太──」韶煙一邊替我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一邊著急地問,還喊著估計是要叫太醫,我擋了下:「哎沒事沒事。」就是屁股有點痛。

  須臾間淑妃也已經來到我面前,有點心疼地看著我,溫涼如玉的手掌摸過我的額頭理了理頭髮,又橫眉對那群小女孩斥責道:「以多欺少,動手動腳,這便是本宮平日教導妳們的?」她清麗的臉上泛著久病的異樣潮紅,果然一個氣不順就咳了起來,又一個宮女趕上來替她拍背順氣,韶煙一邊擔心地瞅著她一邊幫我用絹帕擦臉。

  「啊啊啊多謝……」我點頭如搗蒜表示可以了。瞥了一眼那群人,北辰沐靈倔強地撇過腦袋,其餘小朋友都低著頭排排站,大概要認錯。

  我站到咳意稍霽的淑妃面前說道:「兒臣沒事,淑母妃且莫要為兒臣傷神,壞了身子。」

  其實心下挺複雜的。畢竟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母愛,一直都是老爸身兼雙親,來到這個異世界多出這麼一個顧著我的女人,我絕對不是不感動的。

鏡恆的身分從十一王子改成九王子,劇情需要##
必須表示這幾章都有點悶(扯到什麼國家大事的)
總之這算是先喘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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